被裁记

February 14,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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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这几年美国 tech 行业风雨飘摇世风日下裁员不断，身边多少有听说身在不同公司的朋友被裁。当年的 Dream job 早已在近一年来热情消退前景渺茫的前提下变成了 grinding，数着日子期待要么被裁要么被收购一段时间了，最终也还是在 2024 年初锤声落地。时值得知被裁的整一个多月后，手续多少处理得差不多了，来写写这份工作的起承转合。

起 #

在九年的职业生涯里，我总共有过四份全职工作。前三次离职都是裸辞，在职时间一次比一次短，分别是三年、一年半、一年。之前甚至还写过一篇裸辞总结。

第一次离职，理所应当。虽然 manager 很好，但血汗工厂 + 通勤痛苦，解决身份问题后就裸辞了。

第二次离职，纯属意外。入职的时候觉得是份 dream job，面试同组小哥相谈甚欢，拿着互联网大厂里都算顶尖的公司福利，又能半只脚进 gaming industry 的门，还 negotiate 了顶包，实在没什么可挑。无奈 manager 巨坑，一年就把整个组搞散伙了，转组之后内容不喜欢加对公司信任已崩塌，最后一根稻草是碰上不喜欢的工作内容加上爸妈来访和有同司同事跳楼，mental health 直接崩掉，最后被友邻一句“好的开始不应该让路越走越窄”典型愤然跳出了“没有更好的路可以去所以无路可走”的思维怪圈愤然降薪裸辞。

第三次离职，算是花钱买经历。小公司干活儿快成就感确实比大厂拧螺丝爽多了，但好巧不巧刚入职没多久 pandemic 就来了，憋在家里厌班和厌生活情绪很快达到高峰，疫苗出来想当然想出去当 digital nomad 就辞职了（当然最后也没去）。

休整了几个月之后有了“反正不喜欢上班，不如找个钱多的的心态。大厂太多 bullshit 螺丝钉，不想干；小厂钱太少纸钱看不到头，不想干。于是锁定了 pre-IPO 或者刚 IPO 的中厂。这第四次找到的工作算是 greatly exceeds expectation：面试过程聊得非常愉快，做的产品当时非常感兴趣，公司前景当时看起来也非常 promising，还能纯远程工作。合意如此，不假思索走过场 negotiate 了几毛钱 sign on bonus 就立刻签了。

承 #

入职之后也发现工作体验也佳，甚至还写了篇 dream job 半年回顾。说是 Dream job 一点都不后悔，既有了大厂好用的工具，内部支持，福利和更大的 user impact，又有了小厂 move fast 和更灵活高质量的代码，甚至还碰上了很喜欢的轻松活泼 delightful 公司文化。

当年选这个公司的时候正是产品重度用户，当时的重要朋友圈是构建在这个产品之上，入职了之后看到朋友们爱用和 care 我们做的功能更是成就感爆棚，还入手了不少公司 merch（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员工 credit 换的）。

时不时在 reddit 和象上看到用户分享喜欢我们做的 feature 经常能 made my day。有两次印象特别深刻的用户正反馈：一是去总部开完全公司大会回程上飞机在过道上听到乘客问前面的同事是不是我司的（因为穿着公司衣服），然后大肆赞赏了他和他朋友都特别喜欢的新 feature，社恐如我也立刻插话：这是我们组做的！另一次是象友发嘟分享了一个我们产品的小细节被群友们玩出了温馨的花样大家一起用 emoji 带来赛博零食在公共空间相聚，而那个 feature 刚好是之前折腾了我几个月才成功 launch 的。

与此同时，同事们也很可爱，尤其是最后这一年 reorg 之后换到一起的胡逼同事和 manager，整个组的氛围就很 chill。一个能很好体现我们 org 氛围的例子：去大 org onsite，听跟我们关系不大的会听到一半突然收到同事消息说我们一帮人打算开小灶来不来，我正准备回复，抬头看到他们几个人藏在墙角冲我 psst psst 挤眉弄眼，悄悄收起电脑从会场遛到小灶之后开始 bullshit roadmap，中间我们两个组的 manager 都跑了过来跟我们一起胡扯。到了下一个要分组讨论的会，俩 manager 逐渐开溜说可能真要去看看，剩下我们几个人开始拿会议室的触控板打我们产品里的幼儿版 FPS 小游戏。没出十分钟，隔壁组 manager 出现了 be like：分组讨论太无聊了，大家想去喝奶茶吗？于是我们一群人像小鸭子一样高高兴兴被妈妈带出去 boba guys 了。等奶茶的同时我收到我 manager 消息：这个会太无聊了，你们还在吗要出去溜达吗？我：隔壁 EM 带我们出来喝奶茶了……然后一群人捧着奶茶往回走的路上打捞了我组 manager。

还有更多之前其它工作没有过的跟同事 social 的快乐瞬间：去 team dinner 发现有威士忌奶茶大家全 high 了连不喝酒的我都喝了两杯，龙虾螃蟹烤鸭点出了我们能吃完两份的量，然后大家临时起意一帮人跑去唱 KTV 了，我组印度妹子用标准中文跟我合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另一次 onsite 有人临时不来拽了别的 org 毫无关系的同事来充人头，结果我一社恐跟第一次见面的同事聊 high 了聊了一晚上东亚父母伤痕文学，到后面去 KTV 的时候嗓子已经哑了；平时看起来文静但霸气的顾里系 PM 到了 KTV 唱起了 very NSFW 的 Cradi B 的 WAP；本来社恐抗拒了好久的同事来访西雅图 wework mini offsite 结果跟平时很 intimidating 的霸气同事姐姐相谈甚欢厌班都聊缓解了……

总结就是两个字，爱过。

转 #

当然，让我绝望的是，即便是 dream job，也有热情散去初心不再厌倦的一天。当然，在这份工作之前项目不顺的时候也短暂有过厌班情绪，不过一般能通过项目轮转、休假等环节。但从去年开始，厌班成了常态。

第一个大问题是我的工作职责有了变化，又一次被拱上了 tech lead 的位子。但 reorg 之后我组除了另一位较 junior 的小哥之外，其它 eng 都是公司元老级别的，技术上我觉得没什么可让我支持的，每次 1:1 都如上刑，加之我并不喜欢 planing 和 people managing，尤其是 push 别人，开始了在该司第一次长期的厌班。一番心理斗争后最终找了 manager 说了我的 concern 退掉了这个职位。

接到了小半年来第一次大的个人项目本来挺激动，谁想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是 low hanging fruit 的项目最后变成了折腾了我半年的深坑，补完东坑发现西边有更大的坑。虽然这个项目的挫折也让我成长了不少，做出来 impact 也不小朋友们也爱用，但长时间的消耗积攒下了厌班的种子。

我们 org 的大多数项目也不顺，顺应了公司的大趋势，blind 上全是唱衰看不到未来，好几位喜欢的或元老或资深的同事也相继离职，到了去年中后期肉眼可见的自己和同事们士气低迷。经过了一年的不顺和公司大形势的找不到方向，此时我的心态已是日常“今天我们被收购了吗？”，甚至觉得要被裁了也不错。当然，那个时候的我还没觉得公司会真的裁员，毕竟之前反复说过有足够的资金没必要裁员。

不过年底活儿比较轻松基本全在摸鱼厌班情绪有一定地缓解，此外年底 mini offsite 跟同事聊天之后发现我不是一个人大家状态差不多也有一定帮助。但更重要的是，以前我能泰然裸辞都是因为知道辞了之后还能找到更好的。而这次多少有点像第二次辞职前走进的死胡同：这已经是我在本职业能选到最好的了，之后再找不过是循环往复而已。外加前面那些暂时缓解厌班的因素，这次虽然工作热情已不再，但没有外力强制确实也还想在这个公司继续苟着。

合 #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从去年底就开始开始不断冒出。比如年末圣诞 + 新年全司放假前的最后一个 all hands 被临时推后到了节前最后一个周二才开，然后出人意料地宣布了第二年公司大方向的再次 pivot，之前年底做的来年 planing 基本全部作废。比如往年 performance review 会在放假前早早宣布时间和流程，今年直到开年正常工作了两周也只字未提。当然，最后的最明显的苗头是有人发现所有 director 及以上 level 的管理层突然临时在一起开会。到了当天早上，迹象已再明显不过了。8 点多通过各种内部渠道所有人收到了 10 点全公司要开一个 30 分钟的 all hands 的消息，并且鼓励所有员工今天不要去办公室在家办公。此时 blind 上自然已经炸开了锅，裁员已成定局没什么悬念了。

到了会上，高层们苦瓜脸进来，然后模板"we made a difficult decision…"，宣布了要裁员的数量，以及开完会所有人会收到 email 关于自己的结果，会给 5 个月的 severance package。会后我们 org 所有人一起沉默连入了一个语音频道（有一个同事开着 cat cam），文字消息里大家更新自己的结果，人们开始交换 linkedin 和其它社交账号。收到 email 之后十几分钟被裁的人逐渐被踢出了员工群。我组挂掉了一小半人，新至刚来两个月的 PM（他好赚，上两个月班拿七个月工资），老至算是公司元老的我们 org 一把手我 skip。

个人觉得虽然有些轻微管理混乱但整体而言公司给的 outplacement 支持和 severance package 还是很人性化的。不像很多当场 cut access 的科技公司，我们留了十几分钟跟同事道别，公司电脑 access 也给了一整天方便大家转移个人文件。所有被裁的人被拉到一个 transition 群里，后续的一周里也举办了一些 info session 讲解答疑（虽然讲得不是很清楚吧）。除了 0.5N + 5 的 severance package 和常规 PTO cash out 之外，甚至还给 cover 了 5 个月的 cobra cost（医保），报销之类的福利也有相应延期，on visa 的员工可以 opt in 延期三个月找工作。

因为公司留了 transition 时间，所以被影响的员工有机会互通有无建了 alumni 群，有 J 人同事整理了精美的比公司资料清楚得多的一目了然的 timeline + todos 共享文档，群里饿时常有人互相答疑解惑，分享工作资源等。

我自己而言，虽然心理和情感上知道是想要的结果，但是身体还是 unsettled 了好几天，不过基本已经完全回归平淡。一个月下来该签的文档和该薅的羊毛也薅差不多了，severance 拿了小半等着大半，失业金也已经开始 file 上了。倒是之前拖延了好几年的拔智齿，每次去洗牙都会被牙医催，这次赶着有医保 deadline 被裁当天就约好了手术，因为只长了一颗也恢复超快不到一周就吃嘛嘛香了。还有裁员前听到风声那段时间小小思考了一下我这要是被裁了订了一年多终于等到了的车还买不买了，不过鉴于知道要提车所以过去的大半年以经逐渐攒够了现金，裁不裁倒也都没有什么 liquidity issue，也是 dream car 了很久就照常提车了。

加上 PTO 和 tenure，七七八八能拿快六个月工资。加上能拿半年的本州也不少的失业金，也不急着找工作（虽然看到象上和 reddit 上对现在找工市场的吐槽还是有点怵的）。以前的离职后会幻想点转变职业形式，但现在经过几轮的存在主义危机，基本已经成为没有梦想（本来就没有）的咸鱼，估计躺到开始对现金流紧张了就会再试图去原职业路线上试图优化，重新开启西西弗斯厌班之轮回。

但现在先不想那么多了，躺躺再说。

被裁记

February 14,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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