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

February 11, 2024

MidJourney prompt: person walking away from a new year background --ar 16:9

本文总计 2.09k 字, 阅读约需要 5 分钟

我从小就讨厌过春节。准确来说是所有节日都挺讨厌的，春节因为对我生活的影响最大最讨厌。更准确地来说讨厌的应该是回老家。直到出国之后拿签证不好办当借口彻底摆脱了回家之后才逐渐能开始享受春节。

让我最厌恶的春节打头阵项目是每年鬼打墙般地我爸妈争吵在奶奶家呆几天再去外婆家。我爸想在他妈家多呆，我妈想在她妈家多呆，他们其实都没多 care 对方到底在谁家，完全可以各去各的，争吵的内容是我要跟哪边走。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厌恶小孩的我至今都没搞懂这种类似抚养权的负担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当然，每年循环往复两方都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会把我架出去假装问我意见。我的意见能有什么用呢，我一家都不想回只想在有暖气有电脑有零食没有亲戚的我自己家呆着，但显然我这种无理诉求连驳回都不需要根本不会考虑。

这种争吵跟饭桌上假意抢单并列我童年两大最尴尬最深恶痛绝的场景，以至于自己有收入之后有人跟我抢单我绝对不推超过一次，爱付付去。（还好来美国了大家都丢掉了这种恶习）

接下来是回老家的路途这个环节。直到我上初中之后我家才买车，之前回老家都要坐大巴。我挺喜欢坐车的，但春运的县级运输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还要加上无休止的讨价还价、超载争端、换车赶不上等麻烦事，不过还好我还小，这些东西记忆都没多深刻了。

记忆深刻的是买了车之后我妈总要嫌我爸的兄弟姐妹蹭我家车回老家。我姑伯都住跟我们一个市，老家住在一百多公里开外，我想不出 carpool 一起回去还能同时跟自己的兄弟姐妹联络感情到底有什么可逼逼的，直到我自己开车了也不能理解我妈的槽点。还有一个趣事是一年大年三十大早出发，雾特别大，开到一个河边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把车停在桥边我爸下去看路我都看不到他人那种。我当时坐在车里想哇这可怎么办，后来才学到了原来太阳出来了雾是会散的。还有幸亏小时候不会开车没注意到，自己会开车了之后回国一次看我爸的逆向超车每次都胆战心惊。

然后是老家本身了。老家没暖气，每年回去的几天大家要么瑟瑟发抖围着煤炉子嗑瓜子，要么坐在炕上不愿意下来。半夜睡炕会被热得睡不着，得滚到瓷砖边儿上或者贴着墙给自己散热。老家也没网，电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物理按键八个频道那种，早年没有自己的笔记本或者智能手机，文曲星看小说和 Mp3 听歌成了几天唯一的娱乐活动。有一年把我爸的笔记本拿回去了，立刻被不认识的亲戚小孩团团围住自己玩不到，后来再也不敢拿了。老家没有马桶，要去后院蹲旱厕，闭气功力不足还冻屁股，最尴尬的是也没法让人知道你在厕所，每次听到有人来心惊胆战特别尴尬地喊我在厕所。

认亲戚和推红包是我最讨厌的环节。我现在作为一个 working professional 连同事的名字都记不全，谁会认识那种一年甚至几年才见一次的亲戚。推压岁钱也是，明明你知道对方要给，对方也知道自己要给，偏偏要假意上演一系列不好意思接的戏码，我把其与抢单并称为两大中华文化糟粕。而且我爸妈亲戚都知道我不吃这一套，但年复一年还是要假意让我这么做，大家到底是在给谁演戏啊？

食物也是我最不爱回老家的原因之一。后来农家乐兴起那只能叫 city fusion 了，我小时候奶奶家的饭充其量是吃糠咽菜。年三十初一能吃饺子还稍微好点，平时饿得上顿不接下顿还要被说挑食（well technically 不爱吃就不吃也确实是挑食），只能可怜巴巴求我妈发善心偷偷去厨房给我煮泡面。外婆家稍微强点以面食著称能吃到臊子面手擀面蒸面皮等我喜欢的食物，但父权社会本来主要的时间也在奶奶家。

说到挑食，在国内和刚毕业的几年我一直 underweight，想去美国参军体检都差点不过（此处插入 Steve Rogers 瘦弱.jpg），总被爸妈亲戚说不好好吃饭。后来我吃得更营养均衡并且开始健身 put on some weight，我妈又说我胖了让少吃点（怕不好嫁）（出柜有什么用呢他们还是会觉得你是年少无知会 come around 的）。

在这种前提下，我最喜欢的活动倒是成了大家一起打牌看春晚，毕竟也没别的娱乐活动了。小时候沉迷一种叫“炒锅”的赌博打牌，一毛钱当一个筹码下在锅里会滚利翻倍那种。

每年寒假最大的障碍就是赶紧熬过春节，盼望着爸妈发慈悲在老家少呆几天回自己家，然后享受假期。高考那年我妈成功以高考为借口没让我回老家，成为了我记忆中第一次自己家过的春节。有电视有网当然好过了许多，不过市里一副萧索景象，和我妈一起踩着雪泥去买为数不多出摊了的贵菜，等着小贩和好吃的垃圾食品摊们随着年的结束逐渐回来。

今天跟新认识的朋友吃饭，问我上次回国什么时候。回忆了一下上次回国是 2019 年，去参加朋友婚礼，压根没回我爸妈家。回我爸妈家最后一次应该是 2017 年，年底回的但是特地选在春节之前回了美国避开回老家环节。前两年跟我妈闹掰了之后每年压力山大的电话拜年项目也没有了。我终于成了小时候被大人们讳莫如深的那种跟家里断绝了关系的酷阿姨。

到了美国之后春节氛围倒是变得轻松了许多，不是“必须过”而是想过就过才有资格谈喜不喜欢。头几年还会网上看看春晚跟人人知乎豆瓣同步吐槽一下，现在价值观离得越来越远也不看内娱一个认识的人都没，也非常自然地忘掉了这个被写在我生命中二十多年的“传统”。去年去了朋友家包饺子，今年去了另一个朋友家吃火锅打桌游。居住的城市不下雪，我记忆中的“新年”也开始有了新的样貌。

新年快乐！

春节

February 11, 2024

相关阅读